張競專欄／持平解讀日本安全保障政策文件

張競／中華戰略學會資深研究員 

日本政府12月16日透過國家安全保障會議審議通過《國家安全保障戰略》(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y)、《國家防衛戰略》(National Defense Strategy)以及《防衛力整備計畫》(Defense Force Buildup Plan)等三項安全保障政策指導文件。日本政府依據其既定施政進程，按照原定規劃期程審議並對外公布前述政策文件，嚴格來說程序上並無任何可議之處，但內容自然就會引起各方關注。

其中《國家安全保障戰略》既有意旨與名稱並未改變，但《國家防衛戰略》則係承接原名為《防衛計畫大綱》(National Defense Program Guidelines)並用以指導遠程國防政策與軍事戰略之指導文件；而《防衛力整備計畫》則是自專門針對建軍規劃作業，具體列出武器裝備與設施系統籌獲構想，並搭配與匡列出預算額度，原名《中期防衛力整備計畫》(Midterm Defense Buildup Program)，亦就是被安全戰略圈內人士以及媒體所經常簡稱為《中期防》政策指導文件更名而來。不過整體說來，前述政策指導文件從屬與應對關係架構並未改變，日本安全保障體系運作穩定性應可肯定。

但就內容來說，日本政府在撰擬《國家安全保障戰略》時，其遣辭用字相當審慎與狡猾；舉例來說，對於目前被他國所實質佔領爭議領土，舉例來說像是在日文版中第10頁，提到被俄羅斯所佔領之【北方領土】，以及日文版第14頁，提到被韓國所控制之【竹島】，在論述時就會強調其為【我が国固有の領土】。可是對於北朝鮮其實亦主張(獨島/竹島)之主權，日本政府在論述北朝鮮在其安全領域內之動向【北朝鮮の安全保障上の動向】時，就會完全避而不談。

相對上來說，對於日本所認定其已經列入管轄之釣魚臺列嶼，儘管日本並未實質派員進駐，但是在論述時就直接以【我が国の尖閣諸島周辺における領海侵入や領空侵犯を含め……】或是【尖閣諸島周辺を含む我が国領域の警備を万全にし……】文字加以定位與表述；換言之，就是絕對不在文字上承認該處領土存在任何爭議，同時指涉對象亦僅限於中國大陸；日本政府絕口不提中華民國亦主張具有釣魚臺列嶼主權，完全刻意忽視此項政治事實。

儘管臺灣仍有許多獨派對於日本存在政治幻想與期待，但日本政府在論述時，分別在兩個不同段落，共計提及臺灣七次，但若細讀內文：
【中国は、台湾について平和的統一の方針は堅持しつつも、武力行使の可能性を否定していない。さらに、中国は我が国近海への弾道ミサイル発射を含め台湾周辺海空域において軍事活動を活発化させており、台湾海峡の平和と安定については、我が国を含むインド太平洋地域のみならず、国際社会全体において急速に懸念が高まっている。】(日本政府所提供之英文暫行譯本為：While maintaining its policy of peaceful reunification of Taiwan, China has not denied the possibility of using military force. In addition, China has been intensifying its military activities in the sea and airspace surrounding Taiwan, including the launch of ballistic missiles into the waters around Japan. Regarding peace and stability across the Taiwan Strait, concerns are mounting rapidly, not only in the Indo-Pacific region including Japan, but also in the entire international community)

以及

【台湾との関係については、我が国は、1972 年の日中共同声明を踏まえ、非政府間の実務関係として維持してきており、台湾に関する基本的な立場に変更はない。台湾は、我が国にとって、民主主義を含む基本的な価値観を共有し、緊密な経済関係と人的往来を有する極めて重要なパートナーであり、大切な友人である。また、台湾海峡の平和と安定は、国際社会の安全と繁栄に不可欠な要素であり、両岸問題の平和的解決を期待するとの我が国の立場の下、様々な取組を継続していく。】(日本政府所提供之英文暫行譯本為：Japan's relationship with Taiwan has been maintained as a non-governmental working relationship based on the Japan-China Joint Communique in 1972. Japan’s basic position regarding Taiwan remains unchanged. Taiwan is an extremely important partner and a precious friend of Japan, with whom Japan shares fundamental values, including democracy, and has close economic and personal ties. Peace and stability across the Taiwan Strait is an indispensable element for the security and prosperity of the international community, and Japan will continue to make various efforts based on its position that the cross-strait issues are expected to be resolved peacefully.)

假若從上述表述，還看不出日本政府在臺灣議題上，就算與臺灣關係能夠維持正面應對，但絕對沒有膽量對著北京亂捋虎鬚，那就是在自欺欺人。吾人應當更務實看待臺北與東京發展關係時，所能具備之運作空間，不必多作幻想。

儘管日本政府在撰擬此等文件時相當審慎，但許多媒體報導卻是相當失實；舉例來說，諸多媒體在東京公布前揭文件前，紛紛臆測日本將會直接將中國大陸定位成「威脅」，甚至在文件公布後，還有媒體報導以訛傳訛胡亂炒作。

但在《國家安全保障戰略》日文版，東京確實是將中國大陸定位為【しかしながら、現在の中国の対外的な姿勢や軍事動向等は、我が国と国際社会の深刻な懸念事項であり、我が国の平和と安全及び国際社会の平和と安定を確保し、法の支配に基づく国際秩序を強化する上で、これまでにない最大の戦略的な挑戦であり、我が国の総合的な国力と同盟国・同志国等との連携により対応すべきものである。】(However, China's current external stance, military activities, and other activities have become a matter of serious concern for Japan and the international community, and present an unprecedented and the greatest strategic challenge in ensuring the peace and security of Japan and the peace and stability of the international community, as well as in strengthening the international order based on the rule of law, to which Japan should respond with its comprehensive national power and in cooperation with its ally, like-minded countries and others.)

該段論述日文【挑戦】真實意義為何？負面程度有多強烈？其實若要對照相同文件內另外三處論述所出現之【挑戦】，讀者就會發現其實該項辭語並未如媒體所說那樣聳動；充其量僅能算是必須嚴重關注與重視之議題。假若再以該辭語英文翻譯(challenge)去搜尋日本政府所公布暫行譯本，就會發現共計出現24處之多，再回過頭來檢視其日文版本，就會發現被翻譯成為(challenge)者，在日文版中居然多處就成為語意並不算是負面之【課題】。因此在判斷解讀論述語意時，務必不要從文辭上斷章取義，必須思考前言後語如何呼應，才能夠精準掌握其意涵。

總而言之，日本政府在撰擬前述三項政策文件時，確實是要面對來自國內、盟友以及被論述對象之政治壓力。許多論述辭語確實是必須從眾，呼應美國或是北約相關政策文件所表述立場，但東京顯然也希望不要貿然與北京攤牌，直接就將矛盾無端升級到對立或是對抗地步，所以又期待避免觸怒北京將關係徹底搞僵。國際關係若是黑白分明就相對簡單，但當前世局發展確實多處存在灰色地帶，鬥而不破反而成為應對安全議題與挑戰之無奈選項，而日本安保政策文件論述方針與內容，其實亦無法擺脫此等現實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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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內文字為日文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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